文/刘学正

算起来，已是12年前的事情了。

那个冬日的傍晚，我从县医院的病房楼里出来，一阵冷风迎面袭来，止不住打了个寒颤，抬头看灰蒙蒙的天，一如我当时的心境。早晨6点，还在睡梦中的我被手机铃声叫醒，看是母亲的号码心头一紧，果然，母亲哽咽着说：“快来吧，你爹从床上摔下来，不敢动弹了！”我慌忙套上衣服，趿拉着鞋往后院跑。推开门，父亲正蜷缩在地上，冻得浑身发抖。我揽住父亲的上身，母亲跟奶奶抬着腰腿，把他平行放到床上。父亲在前一年得过脑梗塞，我深知不能随意搬动身子，更何况母亲还说刚才他是一头栽到地上，响声震得她心口疼。

等急救车一到，我随哥哥、表哥及医护人员把父亲抬进车里，父亲的意识清晰，只是血压高的离谱，左侧肢体使不上劲。CT结果出来了——脑出血！等哥哥办完住院手续，小声让我从病房出来，我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！瞬间有种想哭的感觉，愧疚、心痛、无助，百味杂陈。下午才过4点，母亲就嚷着让我回家，说她跟哥哥在医院就行，说我儿子威威太小晚上没我不行。我只好依她，我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给她，她问我还有零钱坐车没？我说有。未曾想，去车站的路上，我才发现兜里只剩下两块钱，买车票还差一半，而且由于出门匆忙，手机也落在家里了。

怎么办呢？我思来想去，一筹莫展。我再次摸了一遍上下里外的兜，没找到钱，却触碰到一支笔，一支黑色记号笔。我顿时冒出一个点子，我在道旁的冬青池里捡了一块还算干净的三合板，用笔用力写上“谁能捎我去刘庙（我所在的村子）”几个大字，并特意把“捎”字描得很重，以表明我无法付钱。我侧抱着三合板，一路向北，车站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近。

一辆白色轿车从十字路口迎面拐来，向我身后驶去，我盯着红绿灯想，过了这个路口人就多了，我实在没有勇气再这么前行了。正想着，适才驶过的白色轿车却出现在我旁边，车里的大哥把车门打开，朝我一笑：“咋地，你还要带着牌子一起上来吗？”

上车后，我问他本来是要去哪儿的，他只淡淡地说：“同路人。”既然是顺道的，他却对前往我们村的路线不太清楚，我暗想也许他是开车去聊城吧，虽然确实顺道，但也得多跑不少路程呢。等车子停在村口，我从车里下来，天已经全黑了。我请他去家中坐坐，他不肯，他把车子整个儿调转，探出头对我喊：“兄弟，有空了去莘县（一个方位完全相反的县城）玩呗。”在我的惊愕中，车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。

等我缓过神来，想起了他说过的“同路人”，我这时才明白了“同路人”这三个字的含义和分量。很庆幸，他把我看作同路人，他让我坚信社会中有许许多多这样的“同路人”。而12年来，我也尽可能多地扮演起他当年的角色，一次次与需要帮助的人同行，每每如此，耳畔总会响起他的爽朗笑声。